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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究竟值多少年薪
文|芝麻 图|Yuschav Arly
三八节前后,不识时务地约男闺蜜老田出来吃饭,老田说,平时可以,最近不行。老婆大人过节,要去美容逛街,两个孩子归我管。
这世界女人没地位不行,有地位男人也挺惨。女人一过节,都成了武媚娘,欺负起男人来相当专业。男人不能抢红包,说话不能太冲,动作不能不绅士,做事不能不低眉顺眼,女人们说话拽拽的,母仪天下的气场就来了。
老田的老婆田嫂,是一个全职太太。主要工作是带他们家的两个小宝贝。
这位全职太太,来头不小学历不低。剑桥硕士毕业,会说英法日几国语言,之前是一家跨国公司的地区总裁。那会儿的她穿套装留短发,指甲修长而猩红,出门必定有口红和香水味,司机在左秘书在右,铁娘子称呼蛮顺口。
没有女人能兼顾所有。当了妈妈以后,田嫂发现,虽然保姆司机都很给力,但孩子的抱抱、陪伴、做游戏,随心随时的亲嘴,补锌补钙防疫针,都需要亲力亲为,马虎不得。产假结束后,她没有回去上班,开始成为全职太太。后来顺势有了老二,更忙不过来。
孩子是改造世界和世界观的双重好手,从此她从伊莎贝拉变成娃儿妈,生活发生变化。以前是电脑报表小西装,现在是奶粉围裙纸尿裤;以前是经费预算、活动筹备、自己的讲话稿,现在是水电账单、营养食谱、打电话问老公回不回家吃晚饭;以前是工资奖金花不完也懒得管、还问老公需不需要钱,现在是老公每月往他的账上打生活费;以前动不动说姐怎样怎样,现在说偶如何如何。
生活琐琐碎碎,都要面对。地板一天不打扫就会有污迹,灰尘每天都会不请自来,宝贝不打招呼就大小便便,垃圾不当天清理味道就怪怪的。家庭主妇并非没有技术含量,有的人安排得井井有条,有人一团糟。
田嫂工作上严格惯了,就算回到家里,也照样精致一丝不苟。
原来有人准备、做甩手掌柜的一日三餐,她像接待客户一样细心安排。
原来去洗衣店洗衣服、只管送和取,现在她一件一件在家里烫好,齐整整挂起来。
这个现在满手面粉、在厨房琢磨着做煎饼到底要放几个鸡蛋的居家女子,和原来指甲涂得猩红,手霜不离身、腰上多一丝肥肉就嚷嚷的女人,居是同一个人。
原来外面什么都会、家里啥都不行的一个人,现在全都掉了个个儿。
田嫂从不睡懒觉,每天六点起床,小区旁边公园跑步,六点四十五回家洗澡。七点钟两个孩子起床早餐,七点半送大儿子到学校。回家后和保姆一起开车去商场,前一天的菜谱已经写好,每天的菜当天买,确保食材新鲜。九点到家,保姆打扫卫生,她换上家居服,看新闻,刷刷微信,回邮件,陪小女儿讲故事,换尿布,冲奶粉。十一点半开始准备午餐,十二点接儿子回来。下午的安排各不相同,瑜伽肚皮舞美容下午茶,忙得很。
她在家里走文艺路线,餐桌上总有花,浓烈的玫瑰,或者淡淡的满天星;她饯行环保理念,洗澡放个水桶在旁边,洗完菜的水用来浇花;她每天照样关注时事,以色列的新技术,美国的大选,一个不拉下,网络热词儿秒懂,说出来很溜。
田嫂定下铁律,就是家庭主妇,也要奔着高水准,只做火热辣妈,不做绝望主妇。
她这才发现,操持一个家,并不比管理一个公司容易多少。虽然员工只缩减为保姆一人,她仍然要运筹帷幄,安排阿姨清洗洒扫,营养搭配。她自己也钻研菜谱,时不时自己做上几道小菜。老公回来,砸吧着嘴唇说“好吃”的时候,成就感也堪比完成一个大型活动。
她也是勤奋学习、努力实践了才知道,冲牛奶水温30度蜂蜜40度,孩子喝水少了会长湿疹,橘子皮能帮助睡眠,泡脚可以帮助血液循环,预防针还是打进口的比较靠谱。
身为家庭主妇,她深切知道,时间都去哪儿了。时间都去哪儿了呢?看起来亮堂的地板,没半个小时搞不掂。简单的四菜一汤,买、洗、切、煮、吃,洗碗,前后没两个小时下不来。娃儿就更耗时了,大儿子的功课辅导,试卷签字作业检查;小女儿的屎尿屁,奶粉辅食鱼肝油,这些,都需要统筹方法和管理学功底。
别看家庭小,跟管个国家差不了多少。吃喝拉撒是民生,公婆亲戚是政治,智斗小三是国防,孩子上学是教育,安全,卫生,财政,交通,文化,样样不少。食品药品监督就不用说了,每天的必修功课。而打扮得漂漂亮亮和老公一起出席各种商务场合,是外交。
对于老田来说,饭菜在桌上,老婆在家里,衬衣总是烫好了,皮鞋总是贼亮,水果都已经削皮去核,一切都是ready状态。到了家他就成了第三个孩子,家里的事插不上手,被照顾但没有话语权。一家人旅行,田嫂把衣服卷成边,零食打上包,洗发水托运,防风衣服随身带。老田问,“我的充电器呢”“拖鞋呢”“牙刷呢”,儿子说,老爸都不知道自己带了些什么东西。老田得意地说,我们带老妈就行了。
田嫂回归了家庭才知道,原来还有些看不上的家庭主妇,是正儿八经存在、但没有人给她们正名的一个职位。这个职位全年无休,7天24小时待命,没有HR评估收入和上升空间。大部分的人还没有全职的机会,相当于收工后的第二份工。她们下班回家路上顺便买菜,上完一天班之后回家做饭,给孩子讲完故事又打开电脑看邮件,送完孩子上学再匆匆忙忙去上班。
所以,三八节这天,她郑重提出罢工,更多的是一种姿态。
女人凭什么过节?大部分的她们,364天内比男人多一份工作。她们比男人提早十个月孕育生命,又独力把它们生下来。历史研究说,叛变的大部分是男人。是啊,相比生孩子的痛,其他的痛算什么。而生孩子都不怕的人,怕什么严刑拷打。
男女有了家,便有了家务。花要浇水,鱼要喂食,人要吃饭,衬衣要烫,地板要抹,那些看不见的家务,之所以藏得妥妥的,得感谢有家庭主妇。钟点工不可能代替家庭主妇,他们可以承接工作,不能承包生活。那一颗爱着家人的心,带着喜悦、关怀、温暖,和葱姜蒜、盐酱醋一起下料,简单的饭菜才能吃出家的味道。在外做大事的人,和在家做小事的人,各有安全感,相互支撑相互取暖。
职场和家庭本来就不是你尊我卑的对立场所,而是相辅相成的不同部分,像跷跷板的两头,任何一边太重都会失衡。家庭主妇或职场强人,承担了生活的不同方面。收拾一个温馨利落的家,未必比管理公司的格子间来得容易。而时日变化,男女力量的对比随时在角力,刚说完妇女能顶半边天,转头已发现事业女性易得,贤妻良母难求。
什么是真正的男女平等?不是让男人去生孩子,费劲力气去人造子宫,也不是让女人都变成女汉子,在体力活上和伪娘们火拼。男女拯救地球的任务,不可能每一条都对等。与其让男女都内分泌失调,不如捍卫温柔的力量。把男人放进家庭,不一定比女人干得好;把女人放进职场,不一定比男人干得差。平等是我们只要确认了不同的分工,无论女人是当默克尔、武媚娘,英女王,还是全职家庭主妇,都能得到认可和尊重。
当女人为家庭所付出的时间、体力、心思,可以像工作量一样计算、衡量;她们包出的饺子,温馨铺盖好的桌布,剪好枝的玫瑰花,都不被无视,忽略;她们为这个家的温暖添上至关重要的柴火,“女主内”都能得到和“男主外”一样得到同样的爱、关怀和尊重,那才是真正的平等。这样的家庭成员,心态上不会失衡,男人不因为赚钱养家而高高在上,女人不因为花钱顾家而低人一等,反过来也一样。他们平视对方,各有所长。
有了这种心平气和的相互尊重,我们或许才肯承认,女人去当总统很正常,做家庭主妇也很好,管理小国和管理大家都很重要,也都需要很高的技术含量。
作者:芝麻,湘女在深圳,留英理科生,伪文艺中年,业余码字工人。著有随笔集《不是闲人》等书,微信公众号“芝麻在线”zhimazaixian。